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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撒旦(七宗罪题材衍生)

我叫约翰。

十七年前的十二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圣诞节的第二天,我在南斯拉夫的一个小镇里出生。

那本该是个幸福的日子,可人们说,善恶相随,耶稣诞生的第二天,就是撒旦的生日。

对此,我一直嗤之以鼻。

 一、贪婪

夏日里阳光晒得人莫名焦躁,偶有一些海风带着湿咸的气息拂面。商人在码头驻足谈论着货价的涨幅,肤色黝黑的赤膊壮汉将船上的一箱箱货物卸下,汗水顺着耳后流到背上,又滴入了沙土中。

在一只箱子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里,我看到一只绝望的灰蓝色眼睛,我认得出,那是洗衣房妇人家的儿子,我们从七岁起就形影不离。

我知道,他将会被送往什么肮脏的地方。

这种交易在这时候屡见不鲜,甚至成了在政府眼皮下正大光明的“偷渡”,金钱至上,谁又管得住呢?

我瞪着眼睛,浑身凝住了一般,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作,在码头指挥的男人回头盯了我一眼,我缩着脖子颤抖的缓缓移开眼睛,满怀恐惧和愤怒,却没有勇气冲出去救回自己的朋友。

不多时,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跑来跪在商人面前,脱力的身体不住摇晃:“求求您,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而商人则不改笑容,伸出两指,慢慢俯下身来贴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如同恶魔耳语:“如果想要赎回你的儿子,就要付双倍的价钱。”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二、色欲

厚重的紫色窗帘紧关着,不留一丝缝隙,却透出了满室情色的喘息和呻吟。

床头柜上放着香烟和一些红酒,在水瓶里枯萎的玫瑰,男式手表,闹钟,扣在桌面的照片,还有一只女人的手提包。

屋内灯光很暗,昏黄摇晃,浓妆艳抹的女人脱下胸衣,正抛在我面前的地板上。我能看见她的侧脸,夸张的假睫毛的影子映在脸颊,眼睛因为享受而微眯,鼻梁高挺,嘴唇舔了几遍,廉价口红褪了几番颜色。

她身上的男人体毛浓密,低着头看不清脸,一双大手在她的腰侧游走,透着急切和粗鲁,从下颌吻到肚脐,是与别人不曾有过的亲密。

我就那样蜷缩在衣柜里,透过衣柜门的缝隙,床上一双人影开始交缠,上下晃动的肉体在眼前逐渐模糊,只剩听觉还受着折磨,床垫“吱嘎吱嘎”作响,所有人身体或声带发出的声音都在狭小的空间内被无限的放大,萦绕在脑海中。

床上的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

而那个女人,不是我的母亲。

 三、饕餮

斜倚在沙发上的人满手油腻,抓起一把薯条塞进嘴里,电视里播放着午后的娱乐节目,时不时使人发出一两声空洞的笑声。

不规律的生活早已将她摧残的面目全非,原本富有线条的身材与脸颊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堆积起来的脂肪,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侵蚀着她的健康和心志。

几年前她还是像千千万万个女孩一样,每天尽心拾捯着自己。那时候她披着一头我们家族遗传的棕色卷发,总爱穿那件天蓝色的格子连衣裙,每天早晨收拾整齐后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迎着晨光向我们每一个人道早安。

那天她回家后,换下了连衣裙,打开了以前为了体重从不去碰的零食,开始不分白昼的躺在沙发上,电视机里种种世界轮换播放。有时候我午夜起床经过客厅,会看到她半阖着眼睛呆望着天花板,黑暗中一道反射窗外灯光的泪痕。

母亲有时并不能容忍她愈加过分的行为,便会站在门口数落一番,内容多半是叫她不要总是贪图享受,这样会毁了她自己。

而她从电视机前移开视线,仰起脑袋盯着母亲,她说:“如果不能享乐,那人为什么要活着?”

两周后,她去世了,死于急性肠炎。

 四、嫉妒

这个家里终日不见阳光,仿佛永远活在阴霾之中,尤其是我姐姐去世以后。

我们帮她料理后事的那些天,家里少有的清净,没有争吵,没有彼此嘲讽和互戳痛处,所有人都在沉默、沉默,仿佛她一个人去世,死去的却是我们全家人。

这场沉默并没有保持太久,因为不到一个月,我的父亲就又披上了大衣去门口换鞋。

“你干什么去?”母亲有力无气的斜靠在沙发上,是新的沙发,旧的那座已经处理掉了,她死的时候,整个人由于痛苦而扭曲,仿佛嵌在了沙发里。

父亲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身迈了出去。

“我知道他干什么去,”她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又回头看了看我,那种目光仿佛击中了我的灵魂,“你知道吗?”

“这么多年来我都对此不置一词......凭什么,呵......她凭什么?”

于是她把女儿离开人世的悲伤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怒转化成为另一种情绪,对自己癫狂状态毫无察觉的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她认为那个女人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自己求不来的一切,或者说,也要抢走她的一切。

摔门声,然后空荡荡的家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后来她再没有回来,我听说,那天傍晚,女人被人用绳子勒死抛尸在了城郊的垃圾站,而凶手,就是我的母亲。

五、懒惰

我的邻居,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从他年轻的时候起,他就一直这样的沉默寡言,不闻不说,不爱不恨,当他轻悄的走过你身边,会让你有种从未存在过一个这样的人的错觉。

那天乞丐端着盛了零星几个硬币的碗路过他门前,几番敲门后,一只毛绒且肮脏的脑袋从门打开的夹缝里探出来,深陷的眼窝透出疲倦。他歪着头并不说话,用眼神询问着:“你要什么,先生?”

乞丐晃了晃碗,硬币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眼皮缓慢的眨了眨,然后关上了门。

这时门前的乞丐怔了怔,不知所措的来回张望,然后眼神锁定了我。我走过去,向他碗里投了个硬币,“叮当”,那枚硬币和其他几个不同面额的混在一起。他对我笑了笑,继续挨家挨户的去乞讨。

那时我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与乞丐同样贫穷吗,还是不愿施舍呢?

过了几月有余,一群讲着陌生语言的士兵入侵了小镇,他们疯狂的劫掠,倒不如说是兵匪。

他们人并不很多,人们到各家去召集男人们,希望团结起来抵抗,当我们敲开他家院子的门时,他报以了同对待乞丐一样的态度,疲倦的、缓慢的关上了大门。

时间的紧迫容不得人们愤怒,几天之后镇子恢复了平静,是以损失大量财物以及几个镇民受伤换取的平静。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而我隔壁的院子也渐渐的荒颓了。

六、傲慢

天空中弥漫着不散的末日般的灰白,乌鸦从北边大片大片的飞来,风里嗅得出一丝腥甜的气息。

贵族们举办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宴会,神说,别去触碰那些花火。

我蹲在墙边,身体因隐忍什么而发抖着。

我看着富商们举杯时亦真亦假的笑脸,舞女摇动的裙摆和礼服中若隐若现的肩带,吃的满脸糖霜的孩子,用绒扇子遮挡住微笑的贵妇的脸,坐在餐桌旁歇息的人,将皮鞋擦得锃亮的绅士们。

这一切都如此和谐,如此叫人想要摧毁。

红酒杯中红色液体模糊的摇晃,一个男人在我面前走过,被我绊的一踉跄。

液体撒了少许,弄湿了地毯,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我抬眼盯着他,他却先移开了目光,扬起脸继续向前走着离开了。

或许我一直在尖叫,却没有人能够听到,没人能够注意到我。

我抓起离我最近的椅子朝他的方向丢了过去,他惊的一回头,椅子在柔软的地毯上碰不出什么声响,在巨大的音乐声中,少有几个人与他一起回头。

华服姑娘瞪圆了双目:“你发的什么疯?”

我慢慢眨了眨眼睛,四下涣散的看着:“抱歉,先生。”

七、暴怒

    我来到换衣间,在门附近的格子柜里,有着撒旦带来的宣布结束的礼花。

房间里没有开灯,我就着门外透进光摸索到那两颗罪恶的种子。或者说,是终结罪恶的果实。

在衣兜里的手已经握住了用来点燃的火柴,火柴的盒子被我的汗水浸湿,不知道还能不能滑燃。

“嗤”的一声,火光照亮了我的脸,当时的我,是哭,是笑,记不清了。

引线点燃,红色的光点顺着那条弯曲的轨迹直燃到我的手心,灼热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烟花从我的手心脱离,冲向了不知多高的天空,透过仿若无物的天花板,我看到那道绚烂的光在空中炸开,陨落后,天空变得愈加黑暗。

乌鸦群中发出未曾听过的凄厉哀嚎,一声接连一声,响彻整片天。

天空变成了火焰般的红色,人们躁动起来,连同这世间的一切罪恶和丑陋,骚动着,不安着,颤抖着,恐惧着,逐渐死去。

一团一团的火焰砸向地面,穿过我的身体,我感受不到疼痛。

地表以下的水涌了上来,淹没一切,我放弃所有抵抗,在水中静止,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火焰在冰冷的水中燃烧,烧毁这罪恶的躯体,也烧毁人类斑驳腐朽的灵魂。

肮脏的水呛进我的鼻孔,漫入耳朵,它告诉我,在它的怀抱中,响着无数哑然的死亡的声音。大地上的生灵臣服于水火,消亡于水火。

我慢慢闭上了眼睛,听不到任何声音。

都结束了,我想。

我是撒旦,撒旦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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